书声 | 致广大而尽精微:理解政治经济学时代(一)
《致广大而尽精微:理解政治经济学时代》书影
卢周来 著
商务印书馆, 2023年4月
在当代世界,三种不对称性关系——资本与劳动、国家与公民、国家与国家——仍然广泛存在。不仅如此,在“依赖不对称”背景下,资本、政府权力与国家霸权,作为现实世界三种强势力量,在形塑当今社会的一切“存在”中越来越发挥着主导作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亦是三种强势力量相互激荡的一种结果。这一事实提醒我们仍然处于政治经济学时代,而且必须运用以正义为中心的政治经济学视角,来观察和分析一切社会经济现象。
本书精选经济学家卢周来在政治经济学领域的十八篇学术札记(其中绝大多数曾发表于《天涯》杂志),写作的时间跨度长,讨论的话题广泛。作者从体育、饮食、衣着等日常生活现象切入,以政治经济学为方法展开论述,关照并剖析当代中国与世界的现实,兼具生活化的体察与学理性的思考。
序言 1
足球经济学 19
吃的背后 41
环境问题背后的经济学 60
盗窃者?“盗火者”?74
美国宪法的政治经济学 95
关于民族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札记 113
民粹主义三题 136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的东西——对全球化与新经济的几点思考 151
“非典”的政治经济学片想 165
白领的社会经济学 180
要懂得穷人的经济学 193
社会公平问题的经济学札记 208
建设一个公平的社会 224
与一位人文学者谈“科斯定理” 238
“你幸福吗?” 255
万里路 一本书 271
思想多棱镜里的五四 287
这个世界会更好吗?305
参考文献 328
英国喜剧演员李·尼尔森(Lee Nelson)向国际足联前主席塞普·布拉特(Sepp Blatte)扔钞票
当下人讲“足球经济学”,一般是指足球中蕴含的商机,尤其是足球职业化与足球联赛带来的诸如门票收入、广告投放、球员转让以及足球博彩业等。而这些,恰是作为现代足球鼻祖、把足球从“Football”带到“Soccer”的英格兰公学贵族们所憎恶的。在确立了现代足球规则的同时,英格兰公学的校友们同时还确立了所谓“足球应该是不受物欲世界玷污的业余足球”的“足球精神”。也因此,在1863年之后的20多年中,足球比赛的组织与参与者都是公学的年轻人,所有的球员都不拿任何报酬,获胜方最高奖赏是一个“亮闪闪”的奖杯。即使是后来“自我奋斗的成功人士、小业主以及企业家”不断参与到足球比赛之中时,足球仍然可以保持其纯洁性。
真正的变化来自英格兰北部的苏格兰。当时的苏格兰是联合王国下面的工业中央区,集中了全国绝大多数“无产者”——工人阶级。无产者同样需要娱乐。所以,英格兰足球很快被引入苏格兰。但足球场却由英格兰的菁菁校园变成了苏格兰的贫民区街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少数雇主即资本家们发现,工人中的“足球帮”比工会还受工人欢迎,于是,雇主建立起工人足球队,并且组织厂际间工人足球队的比赛,并最终发展成苏格兰的“足球俱乐部”。当“交通的便利”不断扩大人们的交往范围与“足球运动与比赛的范围”时,苏格兰这帮由无产者组成的俱乐部,与英格兰由中产或贵族组成的俱乐部,终于在1883年“面对面”了。
比赛的结果很意外:尽管发明了现代足球,但“高贵”的英格兰足球还是输给了“低俗”的苏格兰足球!比赛结果又丝毫不意外:“高贵”的英格兰球员的打法中规中矩,只知道用长传把球传到苏格兰队员“后面”,然后用脚带着足球往苏格兰球门“猛冲”;而那帮“街头”长大的苏格兰“无产”球员却更懂得“球比人跑得快”,因而更强调灵活的短传、相互倒脚与控球;同时,“街道球场”的狭窄以及重体力劳作锻炼出来的灵活性、野性,也让苏格兰球员在绿茵场上如鱼得水。英格兰对苏格兰,颇有几分像今日中国人津津乐道的“西方拳击士”对“中国功夫”,尽管前者更强壮,但前者的笨拙哪抵后者的“灵活”?
苏格兰足球的屡战屡胜,终于使英格兰各俱乐部坐不住了。为此,个别英格兰俱乐部尝试“引进”来自苏格兰的“工人球员”来壮大自己的实力,改变自己的球风。这些率先“引进”“工人球员”的俱乐部当然也首先尝到了甜头:其不仅在英格兰内部的“Soccer”比赛中拔得头筹,甚至在与苏格兰的比赛中也初尝胜绩。于是,“引进”苏格兰“工人球员”很快就成了英格兰各俱乐部的共同做法。
也因此,作为“精神”的英格兰足球开始往商业化“堕落”了!
插画:英国布莱克本流浪者队对决诺丁汉队,1891年
“引进”本身成了“商业化”。原来英格兰球员要么是学生,要么是贵族或中产者,衣食无忧,踢球没有任何生计与商业方面的考虑;而来自苏格兰的“工人球员”一无所有,到英格兰踢球,纯粹是为了生计的需要。所以,英格兰球队“引进”苏格兰球员的行为实际上就是用金钱“雇佣”,而踢球对于苏格兰工人球员也就成了“职业”行为,不再是像英格兰球员那样的“业余”活动了。也因此,买进苏格兰球员的行为最初在英格兰引发了争议。反对者认为足球运动职业化是对足球精神的玷污,甚至在1885年倡导设立专门委员会来处理对运动员收钱的投诉,并设置重罚作为警告。但很快连反对者自己都发现:“在有人靠踢球赚钱已不可避免时,他们的反对行为除了可能导致足球运动分裂外,并不能阻止这种行为的反复发生。”于是,限制也逐渐取消了。
“引进”很快促成了“联赛”制度。原来英国的“足协杯”比赛其实就只有一轮比赛,比完赛后,球员该回校园的回校园,该回工厂的回工厂。但因为“引进”制度,造就了一派“专职球员”,这同时意味着这些出身于工人的专业球员需要定期得到一笔收入。而打完“足协杯”后,这些拿薪水的球员就无事可做。于是,作为解决办法,1888年4月17日,全英俱乐部经过磋商之后,一致同意设立“足球联赛”制:区分不同级别、不同地区,进行全年全程多轮比赛!
“联赛”制的产生还有另外一个“商业背景”,即“足协杯”比赛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观众,以至于后来因为足球赛吸引了太多的人,结果每逢重大赛事期间,“顿巴斯的煤矿便空无一人”。也因此,为了限制观赛人数,组织者开始收取门票,结果,仅门票收入就使各俱乐部赚得钵满盆盈。再后来,企业家发现这是一个难得的推广产品的机会,于是,广告也开始进入足球场……这一切,都为商业化的“足球联赛”替代原来纯娱乐的“足协杯”提供了可能性。
1863年,埃比尼泽·科布·莫利(Ebenezer Cobb Morley,)代表英足总起草的《比赛规则》初稿,现陈列于英国曼彻斯特国家足球博物馆
所以,后来我在迈克尔·利兹(Michael Leeds)和彼得·阿尔门(Peter von Allmen)合著的《体育经济学》中找到这样一段话:
足球运动在工人阶级参与者中间流传最深的影响是,体育比赛的职业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工人阶级运动员缺乏早期参与者所拥有的保持经济独立的财富,如果他们参赛时的机会成本得不到补偿,他们就不可能负担定期参加比赛的费用。在大西洋两岸,上层社会的保守派严厉斥责那些随着与日俱增的职业主义和工人运动员的参与而出现的“道德堕落”。不过,他们的担心没有妨碍他们意识到:将出色的专业化产品卖给那些现在有钱、有时间、有规律地参与体育赛事的公众,可以从中获利。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足球再次从高贵的“Soccer”跌落到“野足球”的“Football”:因为“足球联赛”的名称最后被英格兰人定为“Football League”而非“Soccer League”。
也有两个结论:
第一,“咱们工人有力量”。但“再有力量”也比不过最终操控资本的那些家伙!
第二,“制度变迁”的最初动力来源于对资源相对价格变化的适应。足球从业余发展到职业,最初就是因为“野性的苏格兰球员相对于规矩的英格兰球员更有价值”。
本文节选自卢周来 著《致广大而尽精微:理解政治经济学时代》,商务印书馆,2023年。
编辑 | 张 喆
审核 | 陈烨广
书声|《社会远观:人文社科的大数据视野》
书声 | 《中国人口问题》
书声 | 《反思与自反:反身性视野下的社会学与风险社会》